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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良夫噪 先秦 · 无名氏
《左传》曰:卫侯梦于北宫。见人登昆吾之观。被发北面而噪曰:
登此昆吾之虚。绵绵生之瓜。
余为浑良夫。叫天无辜(○《左传》哀公十七年传。《御览》八百八十三。《诗纪前集》七。)
春秋论(二) 宋末元初 · 吕大圭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三九、春秋五论
六经之不明,诸儒穿凿害之也,而《春秋》为尤甚。
《春秋》穿凿之患,其原起于三传,而后之诸儒又从而羽翼之,横生意见,巧出义理。
有一事而或以为褒,或以为贬,彼此互相矛盾者矣;
有事同而前以为袖,后以为贬,前后自相牴牾者矣。
纷纷聚讼,而圣人之意益以不明。
然其大端不过有二:一曰以日月为袖贬之说,二曰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
彼徒见夫盟一也,而有日者,有不日者。
奔宜书日也,而或书时;
入宜书日也,而或书月。
若是其不同也,于是有以日月为袖贬之说。
又见夫国君一也,而或书子,或书侯,或书伯。
外裔一也,而或书州,或书国,或书人,或一人而前氏后名,又若是其异也,于是有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
愚请有以折之。
蔑之盟不日,则曰其盟渝之也;
柯之盟不日,则曰信之也。
将以渝之者为是乎,信之者为是乎?
桓之盟不日,而葵丘之盟则日之,或曰危之也,或曰美之也,将以危之者为是乎,美之者为是乎?
子益师卒不日,左氏曰公不与小敛也,然公孙敖卒于外而公在内,叔孙婼卒于内而公在外,公不与小敛也明矣,又何以书日乎?
《公羊》曰:公子益师,远也。
然公子彄亦远矣,又何以书日乎?
《谷梁》曰:不日,恶也。
然公子牙、季孙意如亦恶矣,又何以书日乎?
葬必书月日,而有不书月日者,则曰不及时而日,渴葬也;
不及时而不日,慢葬也。
过时而日,隐之也;
过时而不日,谓之不能葬也。
当时而不日,正也;
当时而日,危不得葬也。
然过时而日,直指齐桓公而言,当是时公子争国,危之隐也可也。
卫穆公、宋文公无齐桓之贤,无争国之患,过时而日,有何可隐之乎?
宋穆公之日葬又有何危乎?
凡此者皆疑误而难通者也,孰谓《春秋》必以日月为褒贬乎?
至于来归仲子之赗,而宰书名,则曰贬之也,使荣叔归成风之含赗,而王不书天,亦曰贬之也。
岂归仲子之赗,罪在冢宰,而不在天王乎?
归成风之含赗,咎在天王,而不在荣叔乎?
《春秋》书王,本以正名分,而夫子乃自贬王而去其天,则将以是为正名分,可乎?
谷伯、邓侯称名,说者曰朝弑逆之人,故贬之。
滕子、杞侯独非朝弑逆之人乎?
滕、薜来朝称侯,说者曰滕、薜微国也,以其先朝隐公,故褒之。
朝隐有何可褒而褒之乎?
若以隐为始受命之君,则尤缪妄之甚者也。
或曰滕本侯爵也。
朝弑逆之人,贬而称子,朝桓可贬也。
终春秋之世不复称侯,岂皆以朝桓之故而贬之乎?
或曰为时王所黜也,夫使时王而能升黜诸侯之爵,则是礼乐赏罚之权,天王能自执矣,安得为春秋之世乎?
先书荆,继书楚,已而书楚子,说者曰渐进之也。
夫楚本鬻熊之后,《春秋》以其僭王肆暴而遂黜之,且既列南荒,圣人作经,本以辨内外之分,而顾乃进楚而退中国乎?
若此之类,不可以一二数,要有疑误而难通者也,孰谓《春秋》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乎
大抵《春秋》以事系日,以日系月,以月系时。
事成于日者书日,事成于月者书月,事成于时者书时。
故凡朝觐、蒐狩、城筑、作毁,凡如此者,皆以时成者也。
会、遇、平、如、来、至、侵、伐、围、取、救、次、迁、成、袭、奔、叛、执、放、水、旱、雨、雹、冰、雪、彗孛、螽螟,凡如此者,或以月成,或以日成也,崩、薨、卒、弑、葬,郊庙之祭,盟、狩、败、入、灭、获,日食星变、山崩、地震、水灾,凡如此者,皆以日成也。
其或宜月而不月,宜日而不日者,皆史失之也。
假如某事当书月,而鲁史但书其时;
某事当书日,而鲁史但书其月,圣人安得虚增甲子乎?
是《春秋》不以日月为例也。
《春秋》据事直书,而善恶自见,名称爵号从其名称爵号,而是非善恶则系乎其文,非书名者皆贬,而书字者皆褒也。
假令某与某在所褒,而旧史但著其名;
某与某在所贬,而旧史只著其字,则圣人将奔走列国以求其名与字,而后著之于经乎?
是《春秋》不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也
若夫因其所书月日之前后而知其是非,因其名称爵号之异同而知其事实,则固有之矣,非圣人因以是为褒贬也。
有如庄三十一年春筑台于郎,夏筑台于薛,秋筑台于秦,三十二年春城小谷,则有以见才阅三时,而大工屡兴也。
宣十五年秋螽冬蝝生,则有以见连历二时,而灾害荐作也。
庄八年春,师次于郎:夏,师及齐,师围郕;
秋,师还,则有以见阅三时而劳兵于外也。
若此之类,盖于书时见之。
桓二年秋七月,杞侯来朝,九月入杞,则有以见来朝方阅一月,而遽兴兵以入之也。
昭七年三月,公如楚,九月,公至自楚,则有以见其朝夷狄之国,阅七月之久,而劳于行也。
僖二年冬十月不雨,三年春王正月不雨,夏四月不雨,六月雨,则有以见其阅九月而后雨也。
若此之类,盖于书月见之。
癸酉大雨震电,庚辰大雨雪,则有以见八日之间而再见天变也。
辛未取郜,辛巳取防,则有以见旬日之间而取其二邑。
壬申御廪灾,乙亥尝,则有以见其尝于灾馀之为不敬。
己丑葬敬嬴,庚寅而克葬,则有以见明日乃葬之为无备。
丙午及荀庚盟,丁未孙良夫盟,则有以见鲁人之先晋而后卫
己未同盟于鸡泽戊寅及陈,袁侨盟,则有以见晋人之先盟诸侯而后盟大夫
若此之类,盖于书日见之。
然以是谓圣人以日月之书不书寓褒贬,则误矣。
若夫名称爵号之异同,则有以事之大小,而其辞因之以详略者,亦有前日而后月者,有蒙上文而杀其辞者,固难以一例尽。
而时变之升降,世道之盛衰,亦有因之以见者。
楚一也,始书荆,再书楚,已而书楚子。
吴一也,始书吴,再书人,已而书吴子。
于以见吴楚之浸盛矣。
鲁翚柔、郑宛詹,始也大夫犹不氏,于后则大夫无有不氏者。
段、陈陀、卫州吁,始也皆名之,于后则虽弑君之贼亦有书氏者,于以见大夫之浸强矣。
始也曹、大夫,于后则曹、皆有大夫,于以见小国之大夫皆为政矣。
始也吴楚君大夫皆书人,于后则吴楚之臣亦书名,于以见荆蛮之大夫皆往来于中国矣。
诸侯在丧称子,有书子而预会预伐者,于以见居丧而会伐之为非礼也。
杞,公爵也而书伯,滕,侯爵也而书子,于以见其不用周爵,而以国之大小为强弱也。
会于曹,蔡先卫,伐郑则卫先蔡,于以见当时诸侯皆以目前之利害,而不复用周班也。
幽之盟,男先伯,淮之会,男先侯,戚之会,子先伯,萧鱼之会,世子长于小国之君,于以见伯者为政,皆以私意为轻重,而无复礼文也。
垂陇之盟,内之则公孙敖会诸侯,召陵侵楚之师,外之则齐国夏会伯主,于以见大夫敌于诸侯,而莫知其非也。
凡此者莫非名称从其名称,爵号从其爵号,而是非善恶乃因之而见之,初非圣人特以是为袖贬也。
学者必欲于名称爵号之间而求圣人褒贬之意,则窒碍而不通矣。
于其不通也而强为之说,则务为新巧,何所不至,甚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尔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,必先破《春秋》以日月为例之说,与夫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,而后《春秋》之旨可得而论矣。
春秋五论(二) 南宋 · 蔡沆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五八、复斋公集
或问:六经之说,诸儒穿凿害之也,而《春秋》为尤甚。
前公、谷、左氏,后之诸儒又从而羽翼之,横生意见,各立一说。
夫彼此一事,彼以为是,此以为非,彼此互相矛盾;
前后一人,前以为褒,后以为贬,前后自相牴牾。
然其大端不过有二:一以日月为褒贬,二以爵号为褒贬
以日月为褒贬之说,彼徒见夫盟一也,有日者,有月者,盟宜书日,而或书时,入宜书日,而或书月,若是其不同也。
以爵号为褒贬之说,又见夫国君一也,而或书子、书侯,或书名、书字,或书州、书国,书人一人,而前氏后名又若是其不同也。
愚请得而析之。
蔑之盟不日则曰其盟渝也,柯之盟不日则曰信之也,将以渝之者为是乎?
信之者为是乎?
柯之盟不日,而葵丘之盟则日书之,或曰危之也,或曰美之也,将以危之者为是乎?
美之者为是乎?
子益师卒不日,左氏曰公不与小敛也。
公孙敖卒于外,而公在内,叔孙婼卒于内,而公在外,其不与小敛明矣,又何以书日乎?
《公羊》曰:「公子益师不日,远也」。
然公子貙远矣,又何以日乎?
《谷梁》曰:「不日,恶也」。
然公子牙、公孙意如亦恶矣,又何以书日乎?
葬必书月日,而有不书月日者,则曰不及时日而得葬也。
不及时而不日,正也;
过时而日,危不得葬也。
然过时而日,直指齐桓公言。
当是时,诸公子争国,危之隐可也。
卫穆公、宋文公无齐桓公之才,无争国之患,过时而日,有何可隐之乎?
宋缪公之日葬,又何危乎?
凡此者,疑误而难通也,孰谓《春秋》必以日月为褒贬乎!
至于来归仲子之赗,而宰书名,则曰贬之也;
使荣叔归成风之含赙,而王不称天,亦曰贬之也。
岂归仲子之赗,罪在冢宰,而不在天王乎?
归成风之含赙,罪在天王,而不在荣叔乎?
《春秋》书王,本以正名分也,若归赗含赙而称王,将以为正名分,可乎?
谷伯、邓侯称名,说者以为朝弑君之贼而名之,滕子、纪侯独非朝弑逆之人乎?
滕、薛称爵,说者以为能修朝礼而与之朝,隐公有何可褒而褒之乎?
若以滕、薛称爵而与之朝,是亦谬妄之甚者也。
或曰:滕本侯爵也,朝弑君之贼而黜称子,以滕有可贬也。
终春秋之世不复侯,岂皆有可贬之罪而黜之乎?
或曰:为时王之所黜。
使时王而能黜诸侯,则纪纲法度之施,礼乐赏罚之权,天王能执之矣,安得谓《春秋》为天子之事乎?
荆书楚,已而书楚子,说者曰进夷狄也。
夫中国而夷狄,则夷狄之可也,夷狄而中国,则亦中国之乎?
圣人作经,本以辩夷夏之分,顾乃进夷狄而退中国乎?
若此之类,不可以一二数,要皆可疑而难通者也,孰谓《春秋》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乎
大抵《春秋》以事系日,以日系月,以月系时,事成于日者书日,事成于月者书月,事成于时者书时。
若夫水旱、雨雹、霜雪、日食、星变、山崩、地震、火灾、螽螟、彗孛之类,凡若此者皆以日成也。
其朝觐、蒐狩、会遇、平和、来至、侵伐、围取、迁戍、袭奔、城筑、作毁,凡若此者皆以月成也。
崩、薨、卒、葬、弑、逆、叛、放、败、入、灭、获、擒、斩,凡若此者皆以时成也。
或宜日而不日,宜月而不月,皆史之所载者失之也,假如其事当书月而鲁史但书时,其事当书日而鲁史但书月,则圣人安得虚增甲子乎!
是《春秋》不以日月为例也。
《春秋》据事直书,而善恶自见,名称、爵号从其名称、爵号,而是非善恶则系乎其文,非书名者皆贬,而书字者皆褒也。
某与某在所褒而旧史只着其名,某与某在所贬而旧史只着其字,则圣人之褒贬岂在求其名与字而笔之于经乎!
是《春秋》不以名字为褒贬也。
若夫因其所书日月之前后而知其是非,因其所书爵次之名字而知其优劣,则有之矣,非圣人故以是而为褒贬也。
庄公春筑台于郎,夏筑台于薛,秋又筑台于秦,是阅三时而土功屡兴,国政荒废也。
十五年秋螽蝝生而下民怨咨,是历二时而五谷不登,饥馑荐臻也。
庄公八年春,师次于郎;
,师及齐,师围郕;
,师始还也。
是阅三时之久,劳民动众,以伤匮财谷,邦国其不受害乎?
若此之类,盖于书时见之。
二年秋七月,杞侯来朝,九月入杞,见其于来朝之国,未几遂兴师以入之也,不以交邻为重,而以利欲为必,是以强大侵侮乎弱小也。
七年三月,公如楚,九月,公至自楚,见其朝夷狄之国,不能自强于政治,受制于人,阅七月之久,往来跋涉而劳于行也。
僖公二年冬十月,不雨,三年春王正月,不雨,夏四月,不雨,六月乃雨,见其阅年而后雨,则万物焦枯而饥馑交至,道殣相望也。
若此之类,盖于书月见之。
癸酉,大雨,震电,庚辰,大雨雪,其于八日之中,再见天变也。
辛未,取郜,辛巳,取防,于旬之日间而取二邑,以瘠人肥己,是其人欲一动,不明乎天理之可否,视诸王制百里之封,在所乎?
在所损乎?
壬申,御廪灾,乙亥,尝又灾,见尝于天变无恐惧脩省之意,于灾沴之不敬也。
己丑,葬敬嬴,庚寅,乃克葬,延二日之久,见不能事亡如事存,葬礼之无备也。
丙午,及荀庚盟,丁未,及孙良夫盟,有以见鲁先晋而后卫也。
己未,同盟于鸡泽戊寅,及陈袁侨盟,见晋人先盟诸侯而后及大夫也。
若此之类,盖于书日见之,以是为圣人日月之书不书,寓乎褒贬则误也。
若夫名称、爵号之异同,政事之大小,辞目之详略,有蒙上文而杀其辞者,固难一二尽也。
时变之升降,世道之盛衰,亦有因之以见者。
楚,一也,始书荆,再书楚,已而书楚子;
,一也,始书人,再书吴,已而书吴子,于以见夷狄之势浸盛而难制。
鲁以大夫而会诸侯,大夫犹不氏于后,则大夫无有不氏者。
诸侯大夫而弑君者名之于后,虽弑君之贼亦有书氏者。
小国大夫皆以名与人也,曹、大夫,于后则曹、皆有大夫矣,此见大夫皆为政而犯分也。
始也吴、楚君、大夫皆书人,终也吴、楚君、大夫皆以爵、氏,以见夷狄之大夫皆往来于中国,而无夷之别矣。
列国诸侯之子皆称世子,而预会预伐者,于以见居丧而称子也。
入春秋以来,薛侯爵也,而书伯,滕,侯爵也,而书子,于以见诸侯之爵次皆以大小为差等,会于曹则蔡先卫,得其少长之序,而天秩不乱也。
蔡乃武王之所封,而伐乎郑,则卫先蔡,失乎名分之宜,而天叙无章也。
卫其成王之所封乎?
是爵次之先后,皆以目前强弱为崇卑,而不复用周制为品第也。
淮之会,许以男而先邢,是几微弗谨,而上下之位失。
戚之会,邾以子而先曹伯,是大小无序,而尊卑之次紊。
萧鱼之会,以世子而先邾莒之君,于以见霸者之为政,皆以私意为轻重,无复以礼文为仪则也。
垂龙之盟,内之则公孙敖会诸侯召陵侵楚之师,外之则齐桓主盟于中夏,于以见大夫敌于诸侯,而莫知其非也。
凡若此者,名称从其名称,爵号从其爵号,而是非善恶乃因之而见,初非圣人特以是为褒贬也。
学者必欲于名称爵号之间,而求非圣人褒贬之意,窒碍而不通矣。
泥于名数,务于新奇,恐非圣人明白正大之心尔。
学者之观《春秋》必先破《春秋》以日月为例之说,与夫以名称爵号为褒贬之说,而后《春秋》之旨可得而论矣。
驳奏安乐公主请为武崇训造陵疏 唐 · 卢粲
 出处:全唐文卷二百七十一
伏寻陵之称谓。本属皇王及储君等。
自皇家以来。诸王公主墓。
无称陵者。唯永泰公主承恩特葬。
事越常涂。不合引以为名。
春秋左氏传云。卫孙桓子与齐战。
卫新筑大夫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以免。
卫人赏之以邑。于奚辞。
请曲县繁缨以朝。许之。
仲尼闻之曰。惜也。
不如多与之邑。唯名与器。
不可以假人。若以假人。
与之政也。政亡则国家从之。
圣人知微知章。不可不慎。
鲁王哀荣之典。诚别承恩。
然国之名器。岂可妄假。
又茔兆之称。不应假永泰公主为名。
请比贞观以来诸王旧例。足得丰厚。
承奉郎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太常寺陈先生行状 宋 · 叶祖洽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二七一、《古灵集》卷末附录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三一四二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三九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二五、《秘笈新书》卷五
公讳襄,字述古
其先本光州固始人,当五代之末,随王氏入闽,因家于福唐,今为福唐人
公之考以公赠兵部侍郎
昆弟五人,长兄讳则之,好古力学,以文行称乡党间,号为处士,挈诸孤,隐居古灵村。
侍郎尚幼,长兄知其质美可以起家,趣使事学,卒克有成,得官真宗朝,主邵武军归化簿。
公时随侍在官,始十馀岁,侍郎常选县之老儒使教焉,每为文辞,教者多自以为不及,往往辞避。
知县沈君一日过侍郎,至公之书室,见其一榻凝尘,枕席皆不治,因告侍郎曰:「公之子器度甚远,宜善视之」。
侍郎亦自谓:「是子必能大吾门」。
后授台州之黄岩,未赴任而卒于道。
公方十八岁,扶柩反葬,执丧尽礼。
公既孤,且多病,常以先君侍郎之言为念,居间益自策励,上事继母以孝,下教弟妹以义。
方求士之贤者亲而友之,得其乡士陈烈、周希孟、郑穆为之友。
四人者,气古行高,磨砻镌切,相期天下之重为己任。
是时学者方溺于雕篆之文,相高以收名声,所谓知天尽性之说皆指以为迂阔,而士亦莫之讲也。
公与三人者独以斯道鸣于海隅,闻者始皆笑之而惊,四人者不为变,守之益坚,躬行于其家,由家达于州闾,人卒信而化之,父兄皆饬其子弟请从之。
由是闽中士人宗之,谓之四先生,虽有诞突惰傲不可率者,不敢失礼于其门。
已而四先生之名且传之四方,从之学者日益众,然出公之门显者居多。
庆历二年进士及第,主建州浦城簿,会邑阙令,公独当县事。
邑之封疆远,且多世族,前后令罕能制,蔽蒙请托,习以为常。
公夜寐夙兴,务究其弊,讼之难听而积久者,穷极本源,剖决无留。
有请托者惜其士类,不欲遽绳以法。
每听讼,必使数人环列于前,私谒者无所发。
由是邑人知公之不可干,老奸宿赃,缩手丧气,民畏且爱,争图公之像,以神事之至今。
先有诏郡邑兴学,公遂谕邑之富人出所馀以缮学舍,学成,使邑之子弟造焉。
公为入学讲说不斁,士之自远方来者至数百人。
部使安刑部积始至其县,公即以十事便于民者干之,安呼吏议之,立行其七,徐又行其三,人受其赐。
部有疑狱,多委公决。
俄举台州仙居,时新有诏举令,而公袖然为首。
仙居为县僻陋,民不知教。
公以正岁因耆老来贺,作《劝学》一篇,使门人管师复读于庭,且谕之曰:「吾秩满即去,尔有子弟,亟遣就学」。
于是耆老相与感泣叹嗟,从之翕然。
每过社稷、孔子庙,必下而趋,邑人自是有所矜式,学者兴起。
县有西圃,芜废弗葺,纵民耕种其中。
然每有兴建,必为民利,故瓦木之资,不责于民而乐输之,下至织席之微,亦愿出所得以助焉。
及公去也,老幼攀车遮道,几不得出境。
皇祐三年著作佐郎,知孟州河阳县,会司徒富公亦自郓移镇河阳,公常以自负所学不见知于当世名卿,及得富公,从之甚喜。
富一见公,亦厚遇之。
二人相得以道义,故有所为,无不以公言为听,燕游登临,必与之偕,吟咏樽俎,更和迭倡。
富尝曰:「陈著作,奇才也」。
公亦自以为伸于知己。
县之西有斋舍,俾治新之,率邑子弟于学,至弛身役以诱之,又命其徒张公谔、吴道分教之,民莫不耸劝。
俄有谤者谓公诱邑子以资过客。
富公闻之,不能无惑,志以问公,公对曰:「自反而缩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公茍惑谤,何以为知己」?
富不能折。
其亲旧闻之,有自京师来责公者曰:「可毁校以塞谤」。
公笑谓曰:「以一谤者使诸生遂不得闻道,其于自任何如」?
卒不毁,讲说不为少懈,然后富公始奇之,知其自信之笃。
先是,邑人多不事学,公为令于此,士之名于荐书而取科第于朝者,累累有焉。
土人不习水田之利,上之人虽有知者,惮于兴事,亦莫之敢行。
公因政之暇,行相地宜,得水之可以溉田者,言之州,州未之信。
公命其徒出泉十万,僦田二顷以试之,粳稻果大收,得谷以偿出钱者,其馀犹足以供官河阳人大享利。
至和初秘书丞,就移彭州濛阳县
舟行至夔,而富公自太原入相,以文学政事荐公。
嘉祐二年,迁太常博士,召试秘阁校理
明年判尚书祠部,遇权贵人奏乞寺观名额,且度僧人道士,公坚执著令不为行,因奏言:「近年以来,自宫闱宦官以及要近一例陈乞,盖秉政大臣不为陛下爱惜典刑,首为渎乱。
所有诏令,未敢奉行」。
寻罢祠部,编书昭文馆
六年,以祠部员外郎出知常州
州南滨太湖,民欲取水浸灌,而限以运渠之高,势不能导,浚修之则费极大,累政患之。
公与漕使集贤殿修撰李复圭同志协力,一月毕功,州民到今赖之。
郡庠下窄,不足以容师生,公勤于经始,成以不日,其规模气象遂为诸郡庠序之冠。
公晨入其中,坐授诸生经义,旁决郡事。
由是毗陵学者盛于二浙,每岁取士得常多于他处。
八年,由度支员外郎司封员外郎赐绯衣银鱼。
治平初,以开封府推官召之。
将行,委官阅公帑,得杂收无名钱数百万,因召积年有官逋未偿、情可矜而力不足者,悉以输之。
盖公淡于宴乐,故有馀足以周物。
三年,由开封府三司,为盐铁判官
明年,上即位,奉命使虏,虏人欲以坐先之,公以使者不当辱命,固争以礼,虏不能屈。
使还,以工部郎中明州
未至,熙宁初召还,以刑部郎中修起居注,寻知谏院管勾国子监
时有诏令两制台阁臣僚议学校贡举之制,公因奏:「事得其本则为之甚易。
陛下先求贤德,使位师长,则百度可不劳而成。
伏见常秩、陈、管师常、程颐,经行脩明,宜召为太学官,使学者有所师法」。
未几,罢谏院,兼侍御史知杂,有旨候知制诰有阙与试。
公上疏言:「陛下必以臣自内史过为台杂,乃是下迁,遂有此命。
陛下以义使臣,臣当惟命是听,岂敢较计以为重轻!
知杂之任,上裨朝政,下正台纲,岂知鈇锧之在前,宠利之在后,一有顾避之心,则依违姑息,无所不至。
愿寝前命」。
诏从之。
俄兼判吏部流内铨,赐金紫。
中士人被举者常积二百馀员,累年方得召对,执政苦官之冗,欲难其进,以为澄吏良法。
公曰:「不清其源而澄其末,何益」?
白执政,请得并伸引对。
自是被举者无滞淹之患。
又言:「近日臣僚家用恩例,陈乞亲属任使,多是冲改已授人,远方寒族往复疲敝,非立法之意。
乞自两府而下如有陈乞,并于季阙以前预指某处,不得临时换易」。
士人便之。
方是时,朝廷一新天下法度,革故之始,尚骇群听,公数上疏论列,言多留中。
尝言人君先于知道,其次在得贤,然后务立法度,其说多见嘉纳。
偶论事未报,一日中书来召,称有旨令试知制诰,公辞免,不肯下笔。
时有执政使人趣之,公逡巡谢之,徐奏曰:「臣以负忧责,不敢不言所欲言,未能开悟圣心,方且待不职之罪未知谴所。
所有召试,非臣敢当」。
旋罢言责,除直舍人院,兼天章阁侍讲,复兼修起居注,皆固辞,仍乞补外。
上深器之,遂赐手诏云:「近以卿知制诰,卿以言事未遂,恳不受命,且求外补。
朕素慕卿经术行己,深惜远去,特还旧职,庶几左右经席,渐磨道义,以适所愿闻。
今览来奏,尚欲固辞,岂未悉朕意欤?
还卿来章,当亟就职」。
不获辞命,复修注判铨
四年,除知制诰,兼直学士院
不数月,出知陈州,未期,移杭州
杭为都会宾旅之冲,又属朝廷相继遣使,公外应接使客,内抚循士民,州不知其扰。
杭虽号水乡,而地斥卤,可食之水常不继,唐相国李长源旧为六井西湖以饮民,井既久废不修,水遂不应民用。
公命工讨其源流,渫而甃之,井遂可食,虽遇旱岁,民用沛然,皆诵佛以祝,命通判苏轼为之记。
公在杭二年,移应天府
未至,又移陈州
陈地势卑,每遇霖雨,遂无通沟,民苦之。
公命修八字沟以渫水,城中无泥行之阻。
州之学舍隘甚,自范文正公有意辟之,数十年矣,公一朝以官舍广之,亲入学与诸生讲《中庸》。
州人始不务学,至是踊跃自奋。
公尝释奠学中,州人各遣童稚观礼,公一以善言循循诱之,莫不感励。
八年召还,知通银台司,兼门下封駮事提举进奏院
公去国数年,一旦见上,慰劳有加,宣谕久之,即除右司郎中枢密直学士判太常寺,兼礼仪事。
明年,兼侍读知审官东院
明年提举司天监
元丰元年修郊庙奉祀礼文。
明年,兼判尚书省
是年十月慈圣光献皇后山陵,上特选公为卤簿使,护葬事,受命而公已病矣。
上使中贵抚问,公且辞使事期迫,犹不改差。
三年三月十一日,卒于京师
将终,其妻子环泣,求所以语后者,公泛然而应曰:「夫何言,安以俟之耳」!
因索纸笔,书「先圣先师」四字付其子。
呜呼!
然后知公深达于性命之理,而其所以语后者,孔颜之道而已。
公之疾也,上数问左右大臣曰:「陈某疾减耶」?
其亟也,再遣中贵存问,而公已不及见矣。
其亡也,奏至,上为怆悼,赠给事中,官其子侄,特及外孙,加赙赠焉。
上方知公行且用矣,公亦素有自任之志,期见于用,而命有所制,悲夫!
公为人宽厚长者,而临事有不可犯之色。
勇于为义,其气浑然,人欲以喜怒探之,终莫之得。
遇利害得丧,恬如也。
其接物诚,其与人恭而温,与之游者,不觉鄙吝之失于心也。
公之亡,士大夫相吊于朝,处士相吊于家,皆曰「德人往矣」。
所至汲汲以兴利教民为事,盖其兼济乐育之心出于天性,非有所徇而然也。
平居与所知论极天人之际,因及燮理之事,未尝不慨然有志,惜哉不见于事。
享年六十有四。
阶累升为朝散大夫,勋累升为护军,爵累升为上党郡开国侯
教畜弟妹甚劳,皆有成立:弟章,举进士第,今为都官员外郎
妹长适前祠部郎中直史馆刘彝,次适进士倪天隐,次适司封员外郎集贤校理郑穆,皆当世有闻者。
公娶陆氏,累封文安郡君
子男二人:长绍夫,守秘书省正字
次中夫,守将作监主簿
女五人:长适苏州录事参军傅楫,次适宣德郎方蒙,次适承奉郎孙之敏,二女未嫁。
公三遇大礼,不奉子弟以官,欲其自立也。
而追念伯父尝有功吾门,其后未有仕者,故于知制诰年先奏其孙良夫郊社斋郎
呜呼!
士常患德不足以充位,而位过其德。
夫拥高轩,策驷马,怀黄金之印,结紫绶于腰,非不崇且贵也,而论之以事业则蔑然无闻,所以荣于势者得矣,其荣于义者安在?
是故君子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;
不患位不及人,而患德之不足。
今公官不过郎中,职不过学士,而道之在人,利之在物者如此,虽使公极位望于一时,以彼较此,未知其孰愈也。
公于六经之义,自有所得。
方将营一丘之地为退居之计,著书以自见其志,志不遂,故其平生所为文集止二十五卷。
元丰四年九月十九日葬于常州宜兴永定乡蒋山之原。
祖洽晚得识公于京师,举进士开封也,公为考官。
及公移陈州,祖洽尝在幕府,朝夕相与处,受公之教,而观公之德为多,故得公行事尤详。
而祖洽谨掇其大者为行状,请有道而能文者图其不朽焉。
谨状。